我们都很熟悉成语“唇亡齿寒”，但不一定知晓这个成语出自哪里，它来自虢（guó）国。历史上的虢国较为复杂，因为它有东西南北四虢，据古文献记载，武王定天下后，大封诸侯，虢叔封于西虢，在今陕西宝鸡市陈仓区虢镇；虢仲封于东虢，今河南荥阳西北一带。虢仲和虢叔都是周文王的弟弟，武王将两位叔叔封在周王畿一东一西，像两扇翅膀一样守卫着周王畿，用意显然。东西两虢国君世代都在王室服务，深受天子的信任。到西周晚期，西虢东迁到河南三门峡市陕州区，史称南虢，也就是说西南两虢实为一虢。陕县（陕州区）地理位置显要，南依山原，北临黄河（戴延之《西征记》），自古以来是兵家必争之地，西虢东迁应该是为了国家战略的需要。西虢在西周历史上有着举足轻重的地位，犹其对西周晚期历史演变及东周的形成具有深远的影响，宣王中兴、烽火戏诸侯、犬戎乱周、二王并立、繻葛之战等重大事件都直接与西虢有关。
“虢”的甲骨文由“虎”和“叉”、“戈”组成，是“猎人持兵器捕虎”的象形，这也是远古时期族人与虎搏斗的真实场景。康殷《文字源流浅说》认为：“‘虢’字从手从戈从虎，慨原象以戈猎虎之状，后渐讹做双手之形，有徒手搏虎之意。”也有说法“虢”的来历跟“鞟（kuò）”有关，“鞟”即兽皮制成的革，该民族有猎虎剥皮制革的习俗，《论语》中就有“虎豹之鞟”的记载。陈初生也认为：“虢字左半部如一人手持工具，右半部为一‘虎’字，意思是剥虎皮。”早期虢地部族是一个勇猛、强捍、热血、尚武的民族，族人个个身强力壮，威武雄勇，他们崇拜猛虎，以猎虎为荣，与虎共存，于虎谋皮。先秦确有不少以虎为图腾的民族和方国，如虎方、虘方等。《山海经·东山经》记载：“岐山，其木多桃李，其兽多虎。”西周虢国应该是商代虢方的承续。姬姓接任虢地后，也继承了虢地民族尚武、好战的传统，历代国君在周室参与重大军事活动，虢国也成了周王室终身的依靠。
虢的甲骨文
西虢历史上出了几位有名的国君，不乏贤臣、武将、阿谀小人都有。“虢文公谏宣王不籍千亩”的故事最让人津津乐道。古往今来，凡有所作为的君主必与其与生俱来的创新改革思想密切相关。宣王之所以能实现中兴，也因他奇思妙想的头脑风暴所驱使。《国语·周语》、《史记·周本纪》等古籍就记载了两桩宣王的革新事件，即“不籍千亩（即废除传统税田法）”和“料民（即征人头税）”，只不过这一步幅度过大，搞得下面一堆大臣晕头转向，这在当时的奴隶制社会是很出格的，因此以失败告终。史书记载宣王即位，便宣布不再行“籍田之礼”，所谓的“籍田之礼”就是在春耕那天由天子带领诸侯及百姓在郊外施行的祭祀大典。当时在周室担任卿士的西虢国君就针对周宣王“不籍千亩”有过一番出色的言论：“不可以这样，天下民事在于农耕，上天靠它来供奉，百姓靠它来繁衍，国库靠它来充盈，国家靠它来保障。”宣王没有听从虢文公及众臣谏言，一意孤行，废除天子行春耕籍田的祭祀之礼，破坏了传统农耕秩序，终于在三十九年被姜戎大败于千亩之地。这次大败显然跟军需物质的匮乏及“料民”后将士们战斗力的缺乏不无关系。
西周晚期虢季子白盘
西虢还出了个武将，他就是清末时出土于陕西宝鸡市陈仓区的虢国铜器“西周虢季子白盘”的主人，铭文记载虢季子白奉命征讨猃狁（xiǎn yǔn），获得了空前大捷，虢季子白勇猛威武，亲自上阵，砍杀敌人首级五百，抓获俘虏五十，宣王在太庙宣榭中召集众臣隆重表彰了虢季子白的功绩，并奖励象征武功和权力的朱弓和大钺。到了幽王时期，虢国却出了个善谀好利的国君虢石父，大家熟知的“烽火戏诸侯”，虽然主角是周幽王和褒姒，但编剧和导演却是虢石父。他为了讨好幽王，建议玩“烽火戏诸侯”的游戏来搏得冷美人褒姒的千金一笑，结果幽王玩死了，西周也完了。西周覆灭前夕，虢国还实现了一次领土兼并，据《竹书纪年》记载：“幽王七年，虢人灭焦。”公元前775年，南虢吞并了附近的姬姓焦国，进一步扩大了领地。从“虢季子白盘”在宝鸡的出土到虢人灭焦推测，西虢到南虢的迁徙时间应该在幽王初期。
虢叔簠铭文
西周灭亡后，虢石父下落不明，虢公翰出场了，这个虢公翰的身份不太明确，有说法认为他是虢石父的儿子，继承父亲的遗志，反对申侯外孙宜臼为天子。为了对抗周平王，拉笼晋国等一帮诸侯拥立幽王弟余臣为王，即周携王，制造了春秋初期“二王并立”的局面（《竹书纪年》）。但二十一年后，晋国看清时势倒向了周平王，杀周携王，结束“二王并立”的局面，南虢也顺应大势归顺了周平王，并重新开始在王室任职。《左传·隐公八年》记载：“虢公忌父始作卿士于周。”按时间推算，这个虢公忌父当是虢公翰的儿子，擅长玩心计。周平王晚年，当时郑庄公在周室专权，周平王大为不满，虢公忌父趁机讨巧，使得平王对他更为器重，于是借虢公忌父来分散郑庄公的权力，周郑因此结下矛盾。周平王去世后，虢公忌父继续讨好周桓王，终于取代了郑庄公的地位，开始在周室担任卿士。表面上看是周王跟郑庄公之间的恩怨，实际上却是虢公忌父背后煽动和操纵的结果。
虢公忌父死后，儿子虢公林父继承父亲的职位，继续在周室掌权。郑庄公因为受到冷落与王室公开决裂，周桓王借用虢国的力量联合其它诸侯一起讨伐郑国，在今河南长葛市东北一带的繻葛大战一场，史称“繻葛之战”，结果以周桓王失败告终，从此天子的权威一落千丈。后来晋国发生大小宗之乱，虢公林父建议周桓王出面干涉，以挽回天子余威，于是周王派虢公林父联合诸侯讨伐曲沃，与晋国小宗结下梁子，曲沃代翼后，为后来晋献公“假道伐虢”埋下伏笔。
自西周初立国的西虢到公元前658年被晋国灭亡的南虢，南北之虢延续了400年不到。而宝鸡之西虢此前一直存在，直到公元前687年被秦武公灭掉（《史记·秦本纪》）。纵观虢国历史，终身效忠于正统王室，犹其在春秋初期，为维护风雨缥缈的周王朝耗到油尽灯枯，从这一点来看，当年虢公翰冒着风险拥立周携王正是虢国世代坚持正统、维护权威的精神内核。
文/堰风